在财政部挂职的日子
作者：何贵

时间过得真是快，来财政部已经忙忙碌碌过去了近6个月时间。以前憧憬的部委工作生活，也变成了平平凡凡的每一个日子。这半年来，逐渐适应工作节奏的转换、适应生活条件的变化。真正的部委工作生活究竟是什么样的，我结合这6个月的工作实际，分享十点感受吧。更高的工作要求。从工作标准来讲，中央部委是权力要害部门，也是最优秀人才集中地，因此工作要求是非常高的，无论是办文办会办事，无论内容形式程序，都非常讲究。这也就决定了在部委工作，能力强弱暂且不论，但是态度认真、严谨细致是必须的。因为任何一点小的疏忽纰漏，可能带来的影响和后果都是难以估量、不可弥补的，小到文辞标点，大到安全保密，都疏忽不得。特别是文字工作，每一句引用语句（特别是总书记的话）都必须有出处，不能出错，更不能不能随意增减或改动一字（即便是习总书记、习近平同志、习近平总书记三者也有严格的区分，不能用错），还需记下出处，确保领导问起来的时候，可以随时应答。领导的办公室布置、办公桌的大小、出行的飞机高铁等次、奖品等级、坐车位置、进出电梯礼仪都是丝毫不差。经常听到处长说的一句话就是：写个签报过来看看。签报是什么？其实就是汇报，给领导汇报工作进展、工作想法，征求领导意见，请求领导批准。换句话说，只要是自己不能做主的工作和领导关心的工作，都要写签报。签报是对工作的叙述，目的是要让领导了解并支持该工作，因此对工作背景、脉络、思路要有清晰的介绍，一是要有逻辑性，二是要有充分的理由，三是措辞必须有利于实现自己想法。部委的文风朴实无华又言简意赅，不太追求提炼观点，也不需要过多修饰的辞藻，因为同样一件事，不同的措辞读出的意味可能完全不同。因此，签报的写作通常耗费时间更长，需要经过反复修改。在部委里几乎没有一个领导会对文字能力没有要求的。想进部委工作但不想写材料可以吗？这个问题实在是个伪命题，与基层岗位相比几乎没有一个岗位不需要文字材料，哪怕是很小的一个通知、签报。所以办文、写材料是部委工作常态一点都不夸张。部委有些工作时效性很强，工作作风极为严谨。刚换到群工部时，刚好举办部职工游泳比赛，周四下午比赛一结束，我们就制作宣传视频，但是因为格式问题，一直拖到周五中午才放出来，领导们一上午都在办公室等着，搞得非常被动。有了这次的教训，在接下来的一次羽毛球比赛中，我们在各个环节都反复推敲，终于圆满完成了任务。这使我深切感受到部里工作要求之高，工作作风之严谨。随后日常工作中的高标准严要求，也使我逐步学到并养成了“严、细、深、实”的工作作风。更严的工作程序。凡事要讲究程序，这一点在部委表现的更加明显。一个简单的文也要经处长签、分管司长签、司长签，最简单的一个办事也需要落到纸面上的文字来层层落实。这也就是部委工作的三大原则之一——程序原则。当然，这其实可以很好的规避风险。收发文、报签、保密、会务等都有一套非常严格的程序，不能省更不能变通。公文运转有专人、专车、专信封；电子公文、内部信息交换、通知、信息简报等有OA网络办公软件；物资的申请和报废都需要领导层层签字；中央文件的复印，必须登记复印的份数、下发的单位、留存的份数；因公出差、财务报销有公务之家APP，全程手机网上办理，事权财权两线运作，不需要线下找领导签字报销，即时阅签即时到账，方便又快捷；特别是涉及到的保密工作更加严格，每个新入职的干部都必须参加中央和国家机关保密局组织的培训，并现场考试，通过之后才能上岗。保密规定很多，如不能用非密信封装涉密文件，涉密文件不能普通挂号下发，甚至插座都分涉密和非密两种，绝对不能弄混；不论什么工作，都没有走过过场而已这个说法，哪怕是纪委报告征求各司局兼职的退休纪委委员的意见，那些老同志也会认认真真回复。更重的工作任务。总体上来讲，部委工作非常繁忙。部委工作以处室为单位，由处室拿方案，出初步意见，起草讲话稿。司级领导简单修改，部领导圈阅。一个通知或者讲话稿往往都要司级领导多次修稿、还要报办公厅还要出具修改意见，最后由秘书局校稿，一个稿件往往要历时一两周、数易其稿，所以决定了处室责任很重，工作量很大，工作很忙。组织一场比赛，从签报通知到组织训练，再到最后的宣传视频，中间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如果你还抱着喝茶看报，升官发财的想法来看，那你可能选择错了地方。大家工作量都比较饱满，工作任务一个接一个，每天都收发很多文，说不定什么时候其他部委、相关司局就来文征求意见等需要办理。从这一点看，工作节奏不受个人控制，一个活儿没干完下一个活儿接着就分过来了。如果遇到重要的会议需要为领导准备参会材料，加班更是不可避免。有次部党组会议的前一天，临时加一个议题，涉及我所在的机关纪委，一把手一直在办公室和处室人员一起加班到凌晨一两点推敲材料。这种情况虽然不是常态，但在工作中也经常碰到。当然，这个也是因部门而异，有些司局工作量没这么大，也经常能做到到点就走，加班也没有这么频繁，不能一概而论。部委工作大体可以分为业务性工作和事务性工作，像我这样刚去挂职的，一般只能承担诸如印文件、摆桌签、跑会签、打电话、做谈话记录等琐碎的事务性工作。部里下班时间是5点，但是很多处都会加班，也很少见五点就回家的，一般都要八点左右。如果晚上加班，到家可能就10点、11点了。每天下班后留给个人的时间并不多，北京虽大但有时候离你真的很遥远，一天工作下来你可能最想念的是你宿舍里的那张床，舒舒服服睡上一觉而已。晚上加班后下班，看到部里大楼几乎不管多晚都是整栋楼灯火通明，都要感叹，有些事情真的需要信仰才能坚持。更浓厚政治氛围。对于日常性学习而言，部委的政治理论学习是重头戏，政治氛围浓厚。学习的形式有开会传达、分头讨论、专家辅导、交流发言、撰写体会文章等，基本上文件出台的那段时间都会掀起相应的学习热潮。通过持续深入的学习，特别是有更多的机会学习原文，基本上部委工作人员对文件的主要内容、精神和要求会有比较全面的把握。关于部门和行业工作的文件和讲话也会成为相应部门的学习重点，比如全国高校思想政治工作会议之于教育部门，中央农村工作会议之于农业部门，有关文件不仅要深入学习，领会其精神，还要制定具体落实的工作措施，确保其要求贯彻落实。我5月份到部里的时候刚好是“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根据上级的部署安排，部里又开展了各种各样的学习，光党课就有部长讲、副部长讲、司长讲、副司长讲、支部书记讲，支部活动一轮又一轮，每个人都需要发言。我也有幸旁听了，并参与了小组讨论交流，确实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政治氛围。除了部里司里的统一安排，各个处室还在争着学，每周一次，从原汁原味读报告开始，把报告从头到尾又学了一遍，并穿插了许多自己的思考和体会。因为大部分普通人在政治学习上都是比较浅的，我此前也认为这类文字大而空，很难读得下去。但工作过一段时间，开始站在国家层面看问题之后，再去读这些文字，就感觉字字珠玑、言之凿凿，每句话都有所指，每项工作都能找到相应的思路。而且，这不是一千个读者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的文学作品，这里面的文字，至少从大方向上看是非常明确清晰的。即便没有那么高的政治觉悟，想要做好本职工作，也必须去学习这些政策。所以，这些在老百姓看来叫做政治的东西，对国家部委公务员来说，就是工作本身。更轻松的工作氛围。部委工作站位高、眼界宽、辐射广、影响力大，是基层体验不到的。有些人因为理想主义，有些人因为实用主义选择部委工作，但就我感受而言，我确实感受到比基层更轻松的工作氛围，司里每个人都是实实在在干事的，没有基层机关单位那种尔虞我诈、人浮于事，每个人都在忙着埋头处理自己的事，没有那种没事干天天琢磨升官发财的。这一点感觉特别好，没有传统机关里压着人喘不过气的感觉，整体上工作、为人处事的氛围特别好。相对而言，领导们整体也比较可亲，处室处长、副处长平时就是同事关系，私下里也可以称兄道弟，大家相处都比较融洽，不会因为你级别低就看不起你等等，更不像基层机关等级森严，领导难以接近。总体上，给人感觉就是大家都是合作做事的“吏”，官僚主义没有那么严重。应该说，在部委工作，可能与基层工作最大的区别就是圈子和资源的不同。从内部人际关系来看，总体上人的素质是可以保证的，因此同事之间、上下级之间的关系会比较纯粹和干净，也都会比较讲规矩、讲原则，正常情况下不需要为了搞关系而消耗太多的精力。部里除了9个部领导有专职秘书之外，其他人包括正司级领导是没有秘书的，也就不需要专门提供除文字之外的其他服务，上下级关系比较简单。同样，同事之间的关系也是简单明了，工作实绩决定是否得到提拔。听同事讲，前些年的生活还是很丰富的，晚上饭局也不少。但现在，敢和你出来吃饭的那就是真交情。上班三点一线，早出晚归，中午吃食堂，然后在办公室折叠床或者沙发、座位上上打个盹，有些业务司的核心岗位，需要通宵加班的，有些人干脆把洗刷用品拿到了办公室。晚上各自加班，工作之余交流很少，除非关系特别好的几个朋友，普通同事之间也没有什么红白喜事这类人情往来。另外，各司局还会组织一些党团活动，比如户外健步行、参观博物馆等等，这就是大家交流的最好时机了。更优秀的高学历人才。经常说部委是人才收割机，起码是学历收割机，你可能很难在一个单位里发现会聚集这么多高学历人才。随着部委招人用人年轻化，近年来新进的年轻人学历高、出身高看似很正常。但其实，你会发现你的领导们、处长们、副处们，他们这个年龄阶段看似貌不惊人，但通常也很多是身出名门。财政部司处长级的985、211毕业的比例几乎已经快超过了50%，这实在让我感到惊叹。即便是看着很普通的50后即将退休的老头、老太太，也很有可能是老三届、军级干部的后代，本人也是一二级巡视员。高学历收割的同时带来的可能是高素质，近5年新进部里的大部分是清北人毕业（清华、北大、人大），他们考进来的分数都是150+，相当强悍。当然也是部属事业单位的优秀人才先通过借调然后留下来的情况，其学习语言组织交际综合能力都非常强，情商很高、待人谦逊且彬彬有礼。加上，每年都有大量的中央组织的培训、学习这样的机会，可以不断地拓宽视野，促其成长。虽然财政部上下班不按指纹、也没有考勤登记和通报，但没有人迟到早退，从部领导、司局领导到普通干部都兢兢业业。他们的自觉意识非常强，工作提前量做的非常充实。中央的相关会议刚散，只要涉及到本处的工作，他们都会原文学习，融会贯通，主动和处长交流。周围很多才来一年左右的同事，已经成长为业务骨干，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了。部里同事特别注重学习，知识面很广。政治学习上高度重视，主动研习理论书籍，密切关注中外时事。业务学习上毫不放松，精读政府工作报告、各司局政策文件，积极参加部里培训。生活上也注重收集各种信息，知识面广，爱好广泛，谈历史，上下五千年滔滔不绝；谈网络，潮流趋势如数家珍；谈养宠物，各种宠物品种、习性都了如指掌；连国内的球星、国外的八卦消息也能侃侃而谈，聊天时妙趣横生。更高的平台。应该说，在部委工作，可能与基层工作最大的区别就是圈子和资源的不同。从内部人际关系来看，总体上人的素质是可以保证的，因此同事之间、上下级之间的关系会比较纯粹和干净，也都会比较讲规矩、讲原则，正常情况下不需要为了搞关系而消耗太多的精力。我部基本上每个司局的处室正式编制3-4人，其余一半以上的工作人员为地方主管部门挂职、部系统单位借调人员，总体上正式编约一半弱些。有一点可以肯定，在部委机关，只要踏实上进、努力工作、遵规守纪，应该说成长进步不会遇到太大的挫折，一般而言，不出现违法违纪问题和特殊情况，在处级以前是可以保证按年头晋升的，也就是说到了干部选拔任用相关规定的最短年限就可以提拔，甚至可以一步一步走到司局级退休。到了处级以后，领导职务就要按照相关要求进行选拔了。总的来讲，政治过硬、能力强、人品好、群众基础好的人更容易在部委得到提拔，用人环境相对还是比较公平公正的。在一些职位多、人员相对少的司局可能出现科级、处级和司局级的人一样多的情况，而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金字塔”结构。如果能坚持下来，条件成熟，机会好，未来发展空间大。更多的获得感。从工作成效来讲，部委工作的成就感相对比较强，毕竟站位高、业务广、权力大，参与的许多工作可能都涉及到党和国家的重要决策和改革，都会对国计民生产生重大影响。虽然自己的名字未必会被提及和记住，但是能有机会参与其中，为推动社会发展做出贡献，还是可以使很多人自得其乐。也有很多岗位没有机会参与到高大上的工作中，比如档案管理、机关服务、文电运转、党建群团，只是些日常性工作，长时间从事这些工作的人容易出现心理失衡。不过随着轮岗交流的日益常态化，这些岗位的人员也有越来越多的机会交流到业务岗位上发挥作用。另外就是，一旦到了部委工作（挂职和借调的除外），回到家乡或者在同学、之前的同事等旧圈子中了，个人地位会明显提升，这大概就是老话讲“宰相门前三品官”的含义吧！更好的福利。各部委会根据各自实际制定分房办法。各部委分房的周期也各不相同。但无论早晚，这仍可算是部委公务员的最大福利。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房子越建越远，房源越来越少，房价也随着商品房的价格上涨而水涨船高。车改以后增加了几百元的车补，如果算上住房公积金，考虑到无需购买昂贵的商品房，到手的收入应该能够达到温饱有余、富贵不足的小康水平，但是绝对算不上宽裕；如果考虑子女教育、赡养老人的费用，再有一些自费的旅游、餐饮等比较高的消费，就比较吃力了。部里工会职工福利一直是参照中央和国家机关最高标准发的，把政策用到最足。此外部里的十几家文体协会覆盖到方方面面，能够保障每人都加入自己喜欢的协会，丰富自己的业余文化生活。此外，部里会尽可能为干部职工创造细微处的福利，十元一次的理发、一两元一顿的工作餐、远低于市场价的健身房、按需订购的杂志期刊、一月两场免费电影等等。更大的生活压力。说了这么多好的，其实部委工作也有很多的无奈。除了工作价值以外，不得不承认的是脱离了在北京生活这个实际来谈理想，也是不切实际的。有点悲观的是，随着国家治理体系现代化建设的加快，对于过去大包大揽的福利政策现在落实是越来越难，比如住房、子女入学、医疗等。大家最为关心的住房问题，分房对于新入部年轻人还是遥遥无期，其他涉及保密问题不能多谈。工资问题，新到部里的不定级别的研究生，月工资6000左右，基本上是月光。宿舍问题，据了解不同部委情况不同，有些不解决（财政部只对机关服务中心的合同工提高宿舍）还需要自己补贴，有些可以解决但条件很有限。交通问题，大多数同事通勤时间在一个小时以上（一般处级以下干部都是地铁、自行车通勤、司局级干部才自己开车），早出晚归，非常辛苦。工作是高压的，生活是清苦的，这是总体现状，想着权力变现不仅是危险的，而且是不现实的。当然，社会地位高是肯定的，面子能保证，里子好不好就看个人体会了。
作者简介
何贵，湖南平江人，平江乡镇工作者，平时喜好阅读与写作，目前在国家财政部挂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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