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故事 | 我们家公主长了一张厌世脸(上)-IO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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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故事 | 我们家公主长了一张厌世脸(上)

阅读量：3859407 2019-10-27

操心的宰相
文/Blinda1017

1
宰相一直很担心公主，因为他天生是个劳碌命。
他担心的事情很多:担心公主不学习，担心公主不吃饭，担心公主不睡觉，担心公主不上进。
宰相担心的表现就是像个老妈子一样天天对着公主絮絮叨叨，公主越是屡教不改，他反倒越挫越勇，立志总有一天要让这懒懒散散的公主改邪归正。
久而久之，公主没有多大长进，反倒是公主的奶妈准备告老还乡。
她抹着眼泪向国王陛下控诉：“教导公主本来应该是我的职责，可是宰相大人把我的工作给抢了。那我还做什么呢？”
每当公主直接用手抓东西吃，奶妈还没开口，宰相已经杀到，一把拍掉她手上的饼干；每当公主逃课，奶妈刚拿出教鞭，宰相从阴影里跳出来，揪着公主衣领把她抓回教室。
奶妈不明白宰相怎么这么闲。奶妈觉得很寂寞，奶妈觉得很空虚。
她的人生已经失去了意义，不如在连最后的骄傲都失去前潇洒离去。
奶妈去意已决，国王再怎么挽留也没用，只好遗憾地送走了这位多年来为皇家兢兢业业、恪守本分的奶妈。国王气不过，最后决定把宰相叫来训斥一顿。
“你瞧你，为什么要这么啰嗦？我雇你来，是为了让你像个老妈子一样跟在我女儿身后碎碎念的吗？这不是你的角色设定吧！”国王抱怨。
宰相振振有词：“什么角色设定不设定，公主这么懒散，就应该有人天天盯着她。”
“那不是有人盯着吗！”国王大叫。
“那不是压根不管用吗！”宰相声音比国王还大。
宰相这话可戳到了国王的痛处，国王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公主到目前为止还从没听过任何一个人的劝告，依然我行我素，聪明才智既不运用到正轨也不放在歪道，天天无所事事，看着池塘思考人生哲学。
虽然公主头上还有个哥哥可以继承王位，但国王每每看见这个败家女儿，就忍不住要犯心脏病。他有时候甚至很不厚道地怀疑亡妻可能是跟自己有什么仇，才生下了这样一个败家玩意儿。
他满脸通红，手指着宰相一通哆嗦，最后还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愤恨地捶桌大骂：“所以啊，我这不是请了那位奶妈来吗？！至今为止，她帮我们皇家嫁出去了多少难搞的公主。她可是有勋章的啊！你现在要怎么赔我！？”
宰相说：“你是想将那位公主嫁出去吗？”
“是啊。”
“送去友国和他们的王储联姻吗？”
“……是啊。”
“我们那位干啥啥不会，天天做大梦的公主吗？”
“是……啊……”
“那你这可不是异想天开吗？”
“是……”国王用力揉了揉额角暴起的青筋，“虽然我很想现在就把你处死，但看在你讲得都是事实的份上，我就认了吧。被你这么一说，我意识到问题的严峻。现在我也不敢奢望什么，她能够顺利出嫁我就谢天谢地了。”
宰相一听，顿时拍着胸脯保证道：“既然这样，陛下，我自当承担起这个责任，将公主风风光光地嫁出去。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吧。”
国王睨他一眼：“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我们可以和魔族或者龙他们联姻啊，不一定要选择人类的国家！”宰相情深意切地说，“他们和我们人类的审美不一样，尽是喜欢些歪瓜裂枣，只要我去和他们商量一下，总归会有人娶我们家公主的！”
国王听得泪眼汪汪，伸出手紧紧握住宰相的手：“爱卿……你是说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宰相说。
国王更加用力地捏住他的手：“那可真是太好了！但是，你说谁的女儿是歪瓜裂枣？”
“你的女儿，国王陛下！”宰相更加真诚地看向国王。
国王脸上扬起喜悦到狰狞的笑容：“哎呀，我真巴不得有一天能处死你这小兔崽子！”
“好说，好说。”宰相笑容灿烂地回应，“等我把公主嫁了也不迟。”
2
尽管宰相决定一手承包下公主的婚姻大事，可时代不同了，过于武断总会被人唾弃。不论如何，在行动前他得去征询一下本人的意见。宰相理理衣袍，梳梳头发，光鲜亮丽地出发去寻找这个当事者。
不出他所料，懒公主既没有学习礼仪，也没有在朗诵诗歌、弹琴画画，她一如往常在池子边发呆。宰相看见她的时候眉头一跳，心里一抖。他是真不明白这池子到底有什么好看的。然而他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清清嗓子，走到公主背后。
“玛丽恩公主。”宰相矜持地开口。
公主没有回头，她湖蓝色的双眼直勾勾盯着水面，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宰相的心越发抽痛。已逝的王妃是过去远近闻名的大美人，温柔婉约、妩媚动人。她的美貌明明一点儿不差全部都遗传给了公主，但不知道这位小姐是怎么自由发挥的，自顾自长成了一张厌世脸。
美则美矣，可是太过颓丧，让人看了想自杀。
宰相勉强稳住，继续说道：“公主，我和你父亲商量过，觉得你年纪不小了。所以我们决定，在明天夏天以前为你找一位丈夫。”
“哦。”公主蹲在地上，懒洋洋地说。她金黄的头发都垂在了地上。
宰相忍无可忍，终于还是上前替她把垂在地上的发尾一把捞起来，捧在手里，任劳任怨地给她摘树叶。他边把尘土拍掉，边碎碎念：“请你下次不要再这么粗鲁，如果要蹲下就把头发盘起来。如果不盘头发，就请你不要蹲下。
"我们商量过了，或许得将你嫁去给不同种族，但这也不是一定的，主要还是看你个人的意愿……当然啦，现在魔族在人类之中的名声也变得很好了，并且我听说魔王的儿子是个美男子。我们最主要的宗旨还是让你快乐，你要相信我们是不会害你的……”
公主任宰相给自己梳理头发，静静听着他叨叨絮絮。这些年来，她已经很习惯把宰相大部分的话当耳边风，只捕捉其中几个关键词。直到宰相越唠叨越兴奋，差点将那魔王儿子的祖宗十八代都给翻出来，公主才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隙打断他：“说是美男子，那他比你帅吗？”
宰相一滞，严肃地说：“那是比不过我，他胜在拥有年轻的肉体。行了，你站起来，这裙摆都蹭灰了！”
“.……”公主瘪着嘴，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宰相把她的长发塞到她手里，硬是蹲下来，开始替她拍裙角的灰。那模样哪里像个年轻有为的臣子，分明是个七老八十的婆子。
公主捧着头发，想了想，慢吞吞地说：“就不能不嫁吗？”
“然后把陛下气死吗？我看不了吧。虽然你哥哥大概很高兴看见你那么做。”宰相说，“你都十九了，你知道什么叫大龄未婚青年吗？”
“我知道，你呀。你不是都二十六了吗？”
“请不要拿我和你相提并论，我是一心为国，耽误了；你是浑浑噩噩，吓跑了男人。”宰相继续啰里啰嗦，还站起身用拇指抹去公主脸上的一块泥，这才满意了一些，“好了，打起精神来。眼睛有神一点，不要看上去那么蠢！”
然而公主看上去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傻样。她依旧捧着头发，无辜地看着宰相，脸上写满五个大字“我不想结婚”。宰相叹气，两手重重按在公主肩膀上，给她打气。
“不要灰心，不要沮丧，公主。白洞，白色的明天在等待着你！等我为你找到一个如意郎君，让你看着就心动，想着就脸红，你就不会害怕了。”他激情澎湃，再次拿出忽悠国王的劲儿，拼命给公主洗脑，“只要是你的要求，我哈罗德有什么做不到！”
公主有些迟疑：“不，我……”
“来吧，公主，我从小看着你长大，我内心对你的爱护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我一定会达成你的心愿！”
公主张了张口，又想说什么。可宰相眼神实在是太认真，太热切，太可怕了。她从小到大就不善于言辞，这下面对着他逐渐逼近的脸，更是吓得什么都说不出口，最后她选择放弃。
公主移开视线，呢喃：“哎，我都可以，我不挑。你们决定吧。”
听见这句话，宰相放开公主，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
3
宰相做事向来让人放心，第二天立刻拉出一大串名单，第三天筛掉里面不合适的人选，第四天到处写信拉关系旁敲侧击，暗示自家公主待字闺中。
第五天宰相收到了回复，迫不及待以外交的名义拉上公主去他看上的几家拜访。
公主一脸愁苦，一大早被拉起来穿衣洗漱，打扮得像个放闪光的彩球。据宰相说，这样刺眼的服饰能让人忽略公主那张厌世脸。
在马车上，宰相殷切地和公主介绍对方：“这第一个是邻国的小王子。大王子是不可能的，你当不来王妃，但不妨试试和弟弟合不合适。据说他是个颜控，所以他很在乎自己对象的样貌。你继承了先王妃的美貌，我是不担心的……”
他说着说着，不经意抬头，看见公主那张消极厌世的脸，猛地一噎。
“我是十分努力告诉自己不要担心的……”宰相说，“总之，记得拿扇子遮住你的嘴，不，果然最无神的还是眼睛……总之你就记得拿扇子遮住自己吧。”
公主怂兮兮应答了一声，颇乖巧地甩开扇子，把自己的脸遮住了。总体上来说，她也不是很叛逆，只不过很多时候提不起劲儿。
宰相很满意她如此识相。虽然嘴上总嫌弃公主，但内心还是对她充满爱怜。
他怜惜地说：“乖，放下吧，还没到呢。”
但公主这回就不听话了。她一路用扇子遮住自己那张小巧精致的脸，直到终于到达邻国，就连宰相牵着她下马车时，都没有放下扇子。宰相也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小王子从宰相的来信中读懂了他们的真实来意，又从众人口耳相传的小道消息里知道了公主和她去世的母亲长得几乎算是一模一样。他年幼时曾有幸见过一次生前的王妃，那震撼人心的美给他留下了深深的印象。他内心膨胀起无限的期待，远远瞧见马车从路的另一端出现，便立刻站在了城堡大门口，等待着迎接美人。
还没见到美人，王子已经开始畅想二人婚后世界。携子之手，两年生仨，用他们一家的高颜值造福这个世界，回馈社会对自己的恩情，人类的眼睛需要救赎。统治一个王国是微小的目标，他旨在于寻求整个世界的和谐——对美的追求。
当公主羞答答半遮住脸，露出尖尖的下巴和一张樱桃小嘴时，小王子热泪盈眶。他语无伦次地走上前去，双颊因为兴奋而泛红，几乎要立刻跪下，当场请求美貌的公主嫁给自己。
然而宰相眼明手快，立刻卡住了他弯曲的一条腿——宰相可还不知道公主喜不喜欢眼前这崽子呢。
宰相笑着说：“能够到贵国做客，实乃我们的荣幸。”
“怎么会！”小王子热情地说，“能够邀请到公主，才是我们的荣幸！公主，公主怎么不说话呢？敢问公主芳名？”
公主不知道该不该不经过宰相同意擅自回答，扭了扭嘴唇。这一扭，那傻兮兮的感觉就出来了。宰相连忙揪住她的手臂。
“不敢当，我叫玛丽恩。”公主赶紧说。
王子觉得这名字都透露出一股美的风范。他急忙将公主一行人迎接进自己的住所，请他们进收藏室参观自己收藏的那些名家绘画。这显然是他的习惯。
公主小心翼翼，在宰相监督下不敢露馅，始终没有放下扇子。这一路走来，几乎什么都没看见，脚下不断踉跄。
小王子殷切地问：“你这样看得见吗？”
公主还没来得及回答，宰相抢先说道：“我们的公主向来是用心灵感受美的，朦胧的意境反而令她体会更加深刻。”
“.……”我是吗？公主心想。
小王子却崇拜道：“原来是这样，看来是我道行不够。”
这人这么蠢真是天助我也。宰相心里想。
他非常满意，看上去这小王子已经被公主迷得五迷三道。假如进展顺利，公主嫁给他之后，可以继续享受雍容华贵的生活，还可以天天发呆。没有关系，他都替公主打算好了，公主以后每天只要对着小王子的这些傻画发呆，美其名曰鉴赏就可以了。
宰相平时再怎么嫌弃公主不务正业，说到头也还是不想让她受苦。他走在后面，看前面两个并排走的人，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真是了不起。
然而，正在宰相神游天外，不小心放松警惕时，小王子却终于鼓起勇气，对公主说道：“我曾经有幸见过你母亲一次，玛丽恩公主。她真的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美人，令人心向往之。当我得知你拥有和她一样的美貌时，我简直无法形容我内心的激动……”
公主偷偷瞥了一眼身后的宰相，因为她发现好像不说点什么不行了。但宰相没有发现，他还沉浸在自我的丰功伟业中。公主只好默默回过头：“啊，是吗？但基本上没有多少人说我有母亲的影子。”
“怎么会呢？”小王子误以为她在客套，连忙否认，“虽然你用扇子遮着脸，但从你的嘴唇，下颚的形状，颈部的线条，都和我记忆里的王妃一模一样。哪怕就一眼，假如就一眼，我也想再一次目睹她的风采。”
这下公主听出他是在哄她放下扇子了。她伤脑筋地挠挠脖子，不知道该不该照做，再一次看向身后的宰相。宰相还是神游天外。公主叹了一口气，见小王子还在那苦苦哀求，好话说尽，心想假如和这个人结婚，她早晚也得把扇子放下的，总不可能一辈子举着这个扇子吧。她可以皱一下眉头，假装有精神一点儿，这样说不定就看起来更像母亲一些。
于是公主点了点头，简短地说了一句：“好吧。”
接着她就在王子的屏气凝神中放下扇子。等宰相终于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啊，公主，等一下……”
王子心潮澎湃，激动万分地双手十指交叉，迎来了公主那张厌世脸。
虽然她尽全力想让眼睛看上去有神一些，但只平添了怨妇的气息。从王子呆滞的眼神中，宰相已经看透了一切。
“……”公主默默把扇子搁回脸前。
“……”宰相默默收回伸出的手。
“……”王子默默闭上大张的嘴。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