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四十——放心,小姑娘也会有四十岁的时候,腰不再A4纸小,不盈一握,脸不再巴掌大,吹弹得破,不再美目盼兮,不再巧笑倩兮——我可没说女人四十豆腐渣,但很明显,已经不是女人花了。
尤其是靠脸混饭吃的女演员,人到四十,基本上就进入了“中年危机”,遇到角色瓶颈,成了导演家的黄脸婆、观众的弃妇,没戏!还记得前段时间在第13届FIRST青年电影展的闭幕式上,作为颁奖嘉宾现身的海清联合姚晨、梁静、宋佳、马伊琍等几位女演员发表的感言吗?简直是声泪俱下,卖惨跪求导演、制片人合作的机会,因为她们除了演戏(还有逛街)什么都不会干。
轮到姚晨发言时,她附和道:“我不想当监制,也不想搞制作,我只想当一个安静的女演员。”可是不行啊,你看人家梁静都去做制片人了,秦海璐都去当导演了,这样才能“曲线救国”,给自己机会。
所以姚晨一咬牙一跺脚,毅然步人家的后尘,去当监制了——掌管钱的才是老大,才能掌握话语权。《送我上青云》就是她监制的首部影片,当然由她自己领衔主演,饰演一个勇于表达女性欲望、实现自我取悦的大女主,是国内首部敢于聊“性”的女性电影,立意大胆。
影片开头,就显示出社会对男女的不平等。女性年龄一过27岁,不管你长得漂不漂亮,有没有钱,就成剩女了。而男人呢?还是黄金单身汉。
作为有事业心的大龄单身女记者盛男肯定不服(这个名字就是对男性的抗议)。她就是社会上的圣斗士,疯狂工作起来,连疯子都怕她。她那么自立自强,身体却背叛了她——已经好几年没有性生活的她,却不幸患上女性卵巢癌,必须尽快手术。治疗这种病需30万,且成功率不高,即使成功了,将来也会影响夫妻生活,减少性快感。所以她最亲密的男同事建议她不如放弃治疗,先找男人过性生活再讲,痛并快感着。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为了这高额的医疗费,她不得不接受一个企业家的委托,给他的父亲老李写传记。在深入养生山区采访、写稿的过程中,她碰到了形形色色的人,更看到了社会真实的一面。
一方面,女性通常把自己定义为弱势群体,连盛男的母亲都说她,你这样好强,怎么可能找得到男朋友?按照她的意思,你得假装喝水拧不开瓶盖,坐车无法把行李放行李架上,这样身边的男人才有表现的机会。
另一方面,男性普遍不尊重女性。那个委托人叫盛男来谈合同,居然选在男澡堂子里,里面浸泡着腰圆肚肥、高谈阔论的男人,外面等候着一个盛男——叫你等你就得等,女人就该听从男人的。
不过,盛男根本没把他们当男人看,甚至当场揭穿了他们皇帝的新“浴衣”:知道那个矮小的男人希特勒为什么想要征服全世界吗?因为他那方面不行,所以要假装强大来掩饰或者弥补自己的缺陷。
直到遇上喜欢拍云的刘光明,才让她眼睛一亮,隐约看到了乌云背后的光明线。
由袁弘饰演的刘光明,看起来温文尔雅,知性识情,是男人中的一股清流。他跟盛男讲了《红楼梦》第七十回“填柳絮词”的事,说林黛玉们都把柳絮写得柔弱可怜,只有薛宝钗没把它当作轻薄无根的东西,反而有远大的志向,所以她写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盛男心有戚戚,两人的交谈渐渐入巷,情之所起,她对刘光明脱口而出:“我想和你做爱!”
这句台词真是石破天惊,惊世骇俗,简直是震聋发聩啊,令男性观众倒吸一口凉气。以往的国产女性现实主义题材电影里,女性都几乎羞于谈性,更不敢主动追求,大都是从属者、接受者和配合者。而《送我上青云》,不仅让女性正视并坦诚自己的欲望,还让女性拥有对自己身体的主权。
悲哀的是,男人一方面抱怨女性太保守,另一方面,面对女性的开放(坦荡),他们又被惊呆了吓傻了。刘光明非但不敢接招,还偷溜了,跑得比贼还快。
原来很多男人都像刘光明那样,说话的巨人,行动的侏儒。他还口若悬河谈什么时间与灵魂的永恒啊,其实最贪生怕死,跳楼也只敢上二楼阳台,结果摔个半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关于生活的体面与生存的尊严,男人有时候比女人更加不堪。
更加讽刺的是,男人倒抱怨起两性的不公平了。盛男的男同事向她求欢时说,女人采取主动,不管男人是否愿意,这性爱就没事;如果男人采取主动,女人不愿意的话,这性爱就是强奸。潜意识里,男人还是认为性爱就该男人主动女人被动。
盛男一不做二不休,在跟男同事做完爱后,竟然在他的身边自慰起来——这是对男人多大的蔑视啊,你就是不行!
估计很多男性观众这会儿都坐立不安——如果你感觉被这部女性电影冒犯了,说明你的男性人设,或对女性的印象,还是理想化或刻板化的。毫无疑问,首次执导的滕丛丛与首次监制的姚晨两位女性主创,让影片增添了强烈的女性气质。难能可贵的是,影片通过轻盈的喜剧风格揶揄现实,以极具黑色幽默的表现手法,将一个非常严肃甚至有点压抑的主题,显得诙谐有趣,举重若轻,在五味杂陈中,充满了人文主义的温柔关怀。
可惜本片稍欠力度,只是戳中了社会痛点,没能一针见血。片中不断闪现的河流中漂浮的棺材,具有象征意义,令影片对人生充满了宿命的味道,结局已经注定,却没有什么结果。正如老李对执笔人盛男所说的:结局你可以这么写,爱欲是人的生死之门,我从哪来,还回哪去。
盛男与母亲达成和解的方式有点像电视剧,而盛男与自己达成和解方式,也显得太唯心,就像李老传授给盛男的抗癌秘诀一样:“要和它和平相处,每天大笑三声百病尽消。”所以,盛男最后大笑三声,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吗?那不过是男疯子对她说的“我爱你”。
不管怎么说,《送我上青云》是姚晨继《找到你》后又一次走心的演出。她饰演的盛男无颜无钱无伴侣,但是又烈又刚又毒舌,好似现代版的女孙悟空,活得不甘不服,拼命要挣脱翻身,即使飞不出五指山,仍初心不改,筋骨不弯。
在40岁女演员无戏可演的集体哀叹声中,姚晨不顾一切大胆演绎了这个“刚起来无所不能,怼起来喜感十足”的女性形象,用幽默与坚持生活下去,直至翻转人生。每一朵乌云都是青云,盛男在等好风来。
值得一提的是,李安“家庭三部曲”摄影师林良忠,把本片拍得朦胧、疏淡而有诗意,很点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