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西溪天堂艺术中心的戴戴问我，心目中理想的小剧场是什么样的？我答，有亮点，看过回头想想，依旧能记起那么一两个地方，就算合格的小剧场作品了。从这个标准上说，《也许，也许，也许》是一部合格且还有些小优秀的默剧。

《也许，也许，也许》由水晶、袁鸿老师的“爱丁堡前沿剧展”项目引进到国内，上演于西溪天堂艺术中心。我看“爱丁堡前沿剧展”的剧已经差不多10年了，《也许》是一部相对典型的“爱丁堡”式剧目。水晶和袁弘老师引进的，大多都比较贴合国内观众的观赏和审美习惯，善于找到国内专业与非专业观众可以接受的平衡点，剧目大多友善、亮点鲜明，容易看懂，即便是比较先锋实验荒诞的剧目，也是观众跳起来够一够也可以够到的程度。这一点上，一般“爱丁堡前沿剧展”引进的剧目，即便我自己还未看过，也大可以比较放心的推荐给身边大多数非专业的戏剧爱好者们。
《也许，也许，也许》是一部并没有太多创意，但绝对扎实、典型的默剧，人物塑造和表演上融合了一些小丑的元素，前半段剧情相对比较老套，但并没有小丑剧中过多耍宝咯吱人的感觉，更多是引起观众来自生活和个人经验的灰心一笑，且这种笑意随着观众对剧中人物的了解、认同、喜爱和深化会逐渐累积，也顺势造成了最后情感的爆发。所以即便它并不是一部非常新颖有创意的默剧，对于国内不常欣赏默剧的观众来说，也算是一部扎扎实实可以了解默剧为何物的教科书式的典型作品了。
接下来聊聊我印象比较深刻的几个点。

顶尖演技，尽在默剧
默剧有多难演，恐怕很多人都难以想象。默剧对演员的要求融合了苛刻的几点——演技+喜剧+默剧+小丑+即兴。
默剧演员首先需要扎实的表演功底，演个常规话剧也需要是非常优秀的那种水平；其次，人人都得有郭德纲抖包袱的技巧，包袱抖不响，那不是演技不行的问题，是剧场全员尴尬的窘境；常年不懈训练的肢体和表情表达，默剧是没有台词的，不借助台词要让观众明白剧情的每一处细节，人物的每一点情感，是非常需要功力的；即兴表演，和观众互动，演员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状况，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反应力随时在线，还需要根据现场不同情况制造笑料，配合观众，推进剧情……想想都可怕。
《也许》里的这位女演员我个人非常喜欢，她的表演里有一种从容不迫的稳定感，并不刻意强求观众笑，只是很顺其自然的观察、了解、寻找这一场观众的特点和习惯，并持续尝试和调整表演方式以达到最好效果，真是一位狠人啊。

互动，即兴，观众演员，一切都在戏里
我之前一直很怕《也许》一开始宣传的“每次选出不同的新郎和伴娘”这样的互动会更像一个噱头，变成刻意为之的笑料和演员过分炫技的借口，然而并不是。《也许》里所有的互动和即兴表演，尤其是选择观众上台的举动，都是剧情需要，且精致到连观众的紧张、不配合和尬演都顺利成为戏的一部分。这很难得。
这一场婚礼，可以说是一位渴爱而不得的花痴女孩全程自导自演的闹剧，即便找一位演技高超的男演员来扮演这位新郎，都不会比现场拉上来一位一脸懵逼的男观众更能表现那种紧张、尴尬和无奈了。在一开始“配合你演出”的无奈，到中期“不爱却不忍拒绝”的尴尬，再到后期“心疼理解友善的关爱”，观众全程的真实反应，同样也是剧情中需要的最真实恰当的人物情感。
观众新郎无论是尴尬的，还是配合的，是僵硬的，还是逗比的，笑料都会从中而来。而无论新郎最终是温暖的陪伴，还是狠心离去，悲剧的内核是不会改变的——这一切始终是假的，这个渴爱的女孩在这一刻如何插科打诨，最终的结局依旧是曲终人散形单影只。也是从我意识到这一点开始，鼻头就已经开始酸楚了。

笑的越凶，哭的越狠
无论是喜剧、默剧，还是中国的相声、小品，很多笑料是来源于“残忍”。当事人的遭遇越尴尬，越离奇，在恰当的表现方式下，就会演变成源源不断的笑料。新郎的尴尬和紧张，伴娘的被嫌弃和被欺负，女主角的一厢情愿和矫揉造作，台下的观众是否意识到自己正在消费着台上人的“痛苦”。
观众演员的尴尬和出戏，很好的起到间离效果，提醒观众这是一场虚假的婚礼，而“爱”始终缺席，因为观众扮演的是他自己，他是绝对没有可能以“自己”的身份，去爱剧中的姑娘或这个演员的，无论如何，此时此刻，都是绝对不可能的。这是一种全方位无死角的“绝望”。
而当观众从嬉笑中醒来，面对这一台狼藉，是会感受到悲凉的酸楚的。我没有想到女演员用了一种如此强势甚至不自然的方式来强行转换情绪，好像一秒钟没来由的就开始进入悲伤模式。女演员的演技真的好到我根本无暇考虑这么多，看到之前装疯卖傻的姑娘就好似一个满身铠甲保护自己的战士，为了证明自己值得被爱拼尽全力。而当这样一个“强者”丢盔卸甲展示自己的不堪和软弱，这种冲击力几乎是不经过任何理智直冲大脑的悲伤。
我根本无暇思考那件纸做的破衣裙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就已经在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状况下内牛满面了。

我很享受这个过程，像极了生活里无数的也许，也许，也许。
转自公众号：辩戏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