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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乎影视 | 其实蝙蝠侠和小丑的区别,只有一纸之隔

阅读量：3696504 2019-10-23

题图：《蝙蝠侠：黑暗骑士》

如何看待「蝙蝠侠杀人就跟小丑毫无区别了」这种论调？
每当蝙蝠侠的不杀原则被质疑的时候，总会有人抛出这句说话。
彷彿蝙蝠侠与反派之间的区别，就只是杀人与不杀人，而不是你是不是在做对人民有利的事。
但若果有一天，蝙蝠侠因为再忍受不了有无辜市民因为自己跟小丑之间永无休止的猫捉老鼠而失去性命，而对小丑痛下杀手的话，那些一个个之前踊跃为你辩护，张口闭口「不得已而为之」的 batfan 就会瞬间变脸，仿佛他们不认识你一样。
「蝙蝠侠杀人就跟小丑毫无区别了」
请问这种奇葩逻辑是怎么产生出来的呢？
如果按照这种逻辑去推论，我是不是可以说
「不杀人的小丑就跟蝙蝠侠毫无区别了」？

知友：何明瀚（300+ 赞同）
虽然题主的问题提得略带倾向性，但这个疑惑本身非常有价值，而且涉及到了蝙蝠侠和小丑这对经典死敌的价值观碰撞，值得一聊。
事实上，我很理解题主的疑问。蝙蝠侠这个人物设定似乎很简单甚至简陋，但却是当之无愧的美漫第一 IP，这件事对很多人来说是不可理解的。
尤其是蝙蝠侠身上最大的闪光点——道德底线，就连绝大部分的老爷粉（甚至部分蝙蝠侠故事的编剧们）都没有一个对于其存在的意义的系统理解。他们只知道必须有，但到底为什么必须有？想说却又说不出来。
甚至他们也会经历一种煎熬：干脆杀了吧！为什么不杀掉他！但最后又莫名地叹口气，觉得不杀才是对的。为什么是对的？还是说不出来。
但这不妨碍他们喜欢蝙蝠侠，崇拜蝙蝠侠。
有时候就是这样，我们不一定要完全地理解一部作品或一个人物的真正意义，也可以下意识地被触动、被吸引。其实很多时候，这才是最优秀的作品或人物的独有特征。
当然了，既然有了疑问，我们就应该追问到底。所以重申：题主这个问题提得好！
现在就让我来讲一讲吧。
哥谭之罪
哥谭，「罪犯的天堂」。
很多人以为哥谭之所以有这个称号，仅仅因为它是经济中心，有巨大的金钱诱惑，因而才吸引了诸多反派人物在其中从事犯罪活动。
然而事实上，哥谭的金钱诱惑并非来自于它庞大的经济体量，更来自于其广阔的犯罪空间。
不论是政府部门、警务人员还是司法系统，都充斥着从上到下的贪污腐败、钱权交易。他们当然也拉帮结伙、相互倾轧，但有一点他们是相同的——最终的受害者都是普通民众。

上图：黑暗中的哥谭
至于为数众多的超级反派们——这么说吧，好比有一颗苹果，不管体积多大，只要它新鲜洁净，上面的苍蝇就不会太多；而假如它已经腐烂，不管体积多小，都会招来蝇虫鼠蚁不计其数。
所以超级反派并不是哥谭的罪恶之源，反而是罪恶之果。
哥谭的罪恶之源，其实是让苹果腐烂不堪的权贵阶层。事实上，哥谭市的名流上层们无一不是犯罪分子，包括韦恩集团，也有大量的军火交易作为其业务支柱。
正因如此，权贵阶层才得以掌控政府部门、警务人员和司法系统，以至于他们所造的大部分罪孽，居然都是光明正大合理合法的。
超级反派？只不过是哥谭之罪的表面现象罢了。
哥谭之困
基于以上情况，哥谭市民们日日夜夜所面临着的，一是超级反派们带来的表面上、更紧急的威胁，二是权贵阶层带来的深层次的、根本性的威胁。
这两种威胁同样可怕，也同样会对民众造成大量伤害。而且以哥谭市的警务力量，哪个都应对不了。
其中第一种威胁看似比较容易解决。虽然超级反派们很超级，但我们还有同样超级的超级英雄嘛！只要依靠超级英雄们去抓捕，就可以了。
然而问题来了：首先，哥谭没有死刑。
权贵阶层们为了保证自己落网后仍有生路，绝不会让哥谭出现死刑。所以超级反派们被抓起来之后只不过被关到阿卡姆而已，早晚还会逃掉，然后再次开始作恶。

上图：著名的阿卡姆疯人院
其次，在哥谭从事犯罪活动的收益是如此巨大，以至于即便冒着死刑的风险，也仍然会有人前赴后继地走上罪恶之路。
再打个比方：整个城市就如同一块等待被瓜分的蛋糕，罪犯们则像无穷无尽的蟑螂群，杀之不尽、赶之不绝。
所以那些超级反派们，比如双面人、谜语人、企鹅人等等，他们只不过是其中相对较大的几只蟑螂罢了，不管抓了还是杀了，总之在他们空出来的地盘上，还会有别的普通蟑螂成长起来，变成新的大蟑螂。
再者说，即便是一只大蟑螂换成十只小蟑螂，于哥谭又有何益？
说白了，只要哥谭维持这样黑暗堕落的环境，那其中的罪恶就会反复滋长，永无停歇。杀，没有任何作用。
这就是哥谭市所面临的困局，也是蝙蝠侠所面临的困局。
毕竟，他的终极目标是拯救整座城市。
蝙蝠之道
有人问了：对于罪犯们，就算杀掉没有作用吧，那难道不杀就有用了？
答案是：有作用，只不过非常微小。
刚才说了，哥谭真正的问题，在于它已经是一个黑暗堕落的环境，所以罪恶会自然而然地滋生。也就是说，只有将哥谭的环境改变了，它才有被拯救的希望。
那么哥谭的环境如何才能改变呢？
答案是通过民众，让民众团结一致和罪恶抗争。

上图：所有参与双船实验的人，其实都是用生命和罪恶作战的英雄
想象一下，假如全哥谭的民众都能拥有这样的团结和勇气，那么罪犯们的每次犯罪活动都会被千百双眼睛紧紧盯着，他们在每次行动时也都会遭遇来自每个角落的顽强抵抗；
而那些高高在上权贵者们则会心中惴惴，他们在每次「合理合法」地欺压民众的时候也都会遭遇强烈反弹。
这样一来，哥谭的罪恶将从下而上地被洗涤。
但是微妙之处在于，「和罪恶抗争」很容易变成「以暴制暴、滥用私刑」。
而那是一条更为危险的道路，因为如果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价值观来对自己心目中的罪犯施加惩罚，那么法律的存在将毫无意义，而哥谭也将变成所有人都是罪犯，同时所有人也都是受害者的人间地狱。
因此蝙蝠侠必须是一个既与罪恶斗争，同时又不以暴制暴的形象。用个更准确的词来说，就是「见义勇为」。
只有一个见义勇为而非以暴制暴的形象，才能一点一点地引导哥谭民众走向光明。
因此他会抓捕罪犯，然后交到警察手中。在这个过程里，蝙蝠侠并不会对罪犯滥用私刑、加以惩治。他最越界的行为，也不过是对罪犯们进行心理震慑，让他们在下次犯罪时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惧。

上图：在罪犯心中，蝙蝠侠已经如同魔鬼
有人问了，蝙蝠侠抓罪犯的时候难道不使用暴力吗？那不就是以暴制暴？
有这种疑问的同学们，肯定是搞错了一件事。所谓的以暴制暴，必须是「在法律之外以惩罚性的暴力来制裁他人」。
而蝙蝠侠的暴力并非惩罚性的，所以他是「义务警察」，做的是警察的事情，用的是警察程度的暴力；而不是「义务法官」或「义务刽子手」，对罪犯进行定罪，进而以惩罚为目的对其行刑。
总而言之，蝙蝠侠选择的拯救哥谭之道，就是做一名既与罪恶斗争，又不以暴制暴的「见义勇为好市民」，然后通过自己的正义之举来逐步扭转民众的价值观，最终净化哥谭。
这当然是一条执行起来无比困难，同时收效也只能点滴积累的道路。
但它也是唯一的道路。
小丑之道
在哥谭的一众超级反派中，有一个人物是与众不同的——小丑。
他并不是一名普通的罪犯，他的行动不由金钱（比如泥脸萤火虫急冻人等一大票人）、权力（比如企鹅人双面人之类）、个人理想（比如毒藤女等）又或是自我证明及救赎（比如谜语人贝恩，稻草人有时候也可以归在这一类）驱动。换句话说，他内心的诉求和普通的超级反派们截然不同。
普通反派们的诉求，无论多么奇葩，都是有一定可能被满足的，因此都是可控的。
但小丑的诉求却是：所有人一起陷入恣意的疯狂，随心所欲地行动。
——Why so serious?
——成天到晚严肃认真地讲什么法律啊道德啊社会秩序啊，有意思吗？

上图：小丑的价值观
对于社会来说，小丑的这个诉求完全不可控。因为它代表的是最纯粹的混乱，而人类社会的根基却是秩序，二者根本就水火不容。
上一节里我们提到过，如果所有人都根据自己的价值判断，自行对心目中的罪恶加以惩治，那么法律将不复存在，哥谭也将彻底沦为地狱：
房东觉得租客没按时交租，该杀，然后一刀捅死；女儿觉得母亲给的零用钱不够，该杀，然后一砖砸死；吃饭的时候被路人甲看了一眼，「你瞅啥」，一枪爆头。
可怕吗？
这种秩序荡然无存，所有人疯狂行动的哥谭市，就是小丑所期待的。
小丑的整套逻辑在诺兰那部著名的《黑暗骑士》中，已经得到了很好的诠释：
每个人都会有悲惨的一天，这样的一天也足以把任何人搞成疯子，既然早晚都会疯掉（madness is like gravity），还不如现在就放弃抵抗，共同陷入随心所欲的疯狂，最后在疯狂中同归于尽。

上图：在倒吊之时，以万有引力作比，实在精妙
听起来很惊悚，但更惊悚的是，对于很多人来说，他的逻辑并非毫无说服力。秩序和混乱原本就是共存的，有人在困境中会坚信秩序的力量，也就有人在困境中会选择混乱地自毁。
蝙蝠侠要拯救的是前者；而小丑要造就的是后者。
而哥谭，正在他们的角力中微妙地平衡着。这场宿敌之战的最终结果，将决定哥谭未来是走向秩序的光明，还是混乱的毁灭。
宿敌之鉴
本来这一节我想讲「宿敌之战」，说说蝙蝠侠和小丑到底怎么对抗的。但随后发现这些对抗并不需要我来普及，所以改为「鉴」字，主要讲他们之间的对照。
如前所述，秩序和混乱看似对立，但其实是相互依存的。秩序原本就是在混乱之中逐渐归拢而成的；混乱说到底则是秩序被打碎之后的样子。
因此蝙蝠侠和小丑，真的就是一纸之隔。
蝙蝠之道和小丑之道的唯一区别，只有「道德底线」四字而已。坚守道德底线，不杀人，不致残，不行使不必要的暴力惩戒，那就是代表秩序的蝙蝠之道；反之则是代表混乱的小丑之道。
对于蝙蝠侠来说，小丑的存在意义重大：
正因为能够以小丑为鉴，蝙蝠侠才能始终保持警醒，永远不越过道德底线。
假如没有小丑作为极端混乱的例子，也许在很多模糊地带，蝙蝠侠就会不自觉地走入小丑之道。要知道，混乱有时候真是无比诱人啊！

上图：如果打破镜子……
值得一提的是，从秩序入混乱很容易，从混乱入秩序很困难。就好比伊甸园里的苹果，遵守规则的不吃，远比无视规则的吃掉要困难。
所以当小丑的门槛比当蝙蝠侠的门槛低多了，只要愿意，蝙蝠侠随时能变成小丑；但小丑想变成蝙蝠侠，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由此可知，我们可以说「蝙蝠侠开始杀人就是小丑」，却不能说「小丑不杀人就是蝙蝠侠」。
总而言之，蝙蝠侠和小丑就站在镜子的两边，相互映衬、相互对抗。而正如秩序永远无法消灭混乱一样，蝙蝠侠永远无法真正消灭小丑。
同时，也只有当小丑还站在镜子对面的时候，蝙蝠侠才会知道自己仍走在正确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