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判处加泰罗尼亚自治区（加区）“独立派”前高官重罪而引发的骚乱，让经济有所起色的西班牙犹如“风暴里的航船”，险象环生。“来的时机太不凑巧了，目前西班牙国债风险溢价以0.01百分点的幅度浮动，十年期国债投资者每年收益才1%左右，动荡的加区正逼迫资本离开这个刚刚好转的国家。”西班牙《国家报》记者路易斯·佩利塞尔指出，尽管对抗充满升级风险，但西班牙桑切斯看守政府没有妥协的迹象，“先放弃独立主张再对话”的态度毅然决然。
西班牙国王费利佩六世相信民心坚持统一
马德里与“深层军队”
“我们离开你，会过得更好！”这是10月9日以来，从巴塞罗那到赫罗那街头最常见的标语之一，这是加区分离主义者的诉求。自从2017年10月加区议会通过“独立决议”后，马德里便依照宪法155条解散当地政府和议会，包括加区领导人卡莱斯·普伊格德蒙特在内的主要官员被解职并逮捕，从中央派来的官员和警队接管了那里的行政司法部门，从那以后，先是网上，接着是现实生活中，加区独立派和马德里的冲突就连绵不断。10月9日，随着最高法院的判决落锤，9名前加区首脑判处9年到13年不等的刑期，当地局势迅速恶化，暴乱分子拥堵机场，切断公路，砸毁商铺，在城市各处纵火并与警察发生激烈冲突。
西班牙警察部队进入加区维持秩序
恢复秩序过程中，中央政府通过公告和官网加大对加区20多万名公务员的宣告和警示，要求他们遵纪守法，服从命令。西班牙的公务员基本条例中规定，不服从中央政府命令的公务员将面临停职乃至开除公职等惩处措施，此前桑切斯政府已表示，不排除把违抗政令的人员送上法庭的可能性。根据加区政府数据，截至2018年底，该区共有20.2万名公务员，既包括高级别官员，也包括从事基础工作的基层人员和临时雇员。原加区政府外事负责人劳尔·罗梅瓦曾扬言，就算马德里接管加区权力，但那里的公务员仍继续听从“独立派”领袖普伊格德蒙特的号令，“我们有自己的‘深层军队’（Deep Army）”。然而，马德里没有妥协，从过去几天情况看，除开加区文化部门的某些公务员和部分学校的公职人员表示支持暴力示威者外，多数政府部门持中立立场，没有妨碍中央政府执行强制措施。据悉，按照西班牙《国家官方简报》命令，对抗王国政府决定措施，“将被视为不履行宪法和自治法规定义务的行为”，面临诸如开除公职、废止工作合同、辞退并禁止重新上岗、强制停职停薪（期限最长为6年）、强制转岗、记过等处分。
西班牙军队坚定站在中央政府一边
西班牙看守政府首相桑切斯18日表示，骚乱会给经济和社会带来严重后果，政府不会让暴乱分子逍遥法外，可能会采取措施平息骚乱。而代理内政大臣马拉斯卡公开对现任加区主席托拉喊话，呼吁他公开谴责暴力行为，而不是顾左右而言他。
“钱袋”的傲娇
加泰罗尼亚经济发达，号称“西班牙钱袋”，这种特殊的地位是该地区一直谋求高度自治甚至独立的重要原因。从13世纪兴盛的纺织业，到19世纪享誉欧洲的造船业，再到如今独占西班牙半壁江山的精密制造、航运和旅游业，加泰罗尼亚无疑是西班牙经济的发动机。如果单算加泰罗尼亚的GDP，已是碾压芬兰、爱尔兰、葡萄牙等欧盟国家的“独角兽”，况且当地人口只有西班牙的16%，“分家”的欲望始终非常强烈。与此同时，2010年至今，加区承担的西班牙国家债务持续攀升，从2013年的342亿欧元直冲2018年的将近500亿欧元，加区首任主席霍尔迪·普约尔曾抱怨：“宪法和西班牙各党派强加给我们一个政治、财政和社会框架，制约了地区经济发展。加区未得到应有的尊重和社会福利，我们和西班牙的婚姻正在失去感情。”
位于加泰罗尼亚自治区首府巴塞罗那的政府宫。wikipedia
不仅如此，加区根深蒂固的“身份意识”起着强大的离心作用。作为1469年随阿拉贡与卡斯蒂利亚两个王国合并为西班牙的“嫁妆”，加区的自治权长期受到忽视和压制。1898年，西班牙被美国打得落花流水，被称为“98一代”的加区知识分子要求政府仿效美国的联邦制，从“给西班牙自由”再到“给加泰罗尼亚自由”，掀起与马德里的百年抗争，从佛朗哥独裁压制到王国复辟后的和解分权，加区始终是西班牙特立独行的“化外之地”。在加泰罗尼亚分离主义的逻辑里，既有不愿“认祖归宗”的“叛逆性”，也有中央政府屡次剥夺自治权与加泰语权利，甚至武力镇压留下的伤痕；既有加区长期作为富裕地区，财政上转移补偿“穷亲戚”的“大锅”，也有2008年欧债危机后中央政府再三食言援助其解决就业、地方债务等问题的不满。在当前这种充斥着威胁与仇恨的气氛中，双方之间的裂痕却很难弥合。
失望的“千禧一代”
作为曾在欧债危机中倒了大霉的“欧猪五国”之一，西班牙费尽力气才爬出深渊，过去四年该国经济增速明显高于欧盟平均水平，年增速长期超过3%。不久前，西班牙的人均GDP甚至超过欧盟内部传统竞争对手意大利，引起全国上下欢呼。可是，“阳光下的阴影”仍然非常强烈。桑切斯内阁宣布的全国失业人口号称只有300万，是2013年峰值的一半，德国商业银行首席经济学家约尔格·克雷默形容这是该国实施劳动力市场自由化的结果，“政府使企业更容易裁员和限制以往较高的遣散费，政府同意企业在现有劳资协议下，只要与雇员取得一致，即可修改工作时间甚或减薪，从而令该国单位劳动力成本达到欧盟低水平，结果是西班牙出口增长强劲，出口是经济繁荣的动力”。可与此同时，这种自由化的“黑暗面”是数以百万计的西班牙人只有极不稳定的工作岗位，人称“垃圾工作”，许多新就业岗位（如旅游业），每周仅提供几个小时的工作，而且工资往往很低——尽管桑切斯宣布大幅提高最低工资标准，也难以令人维持生计。
人们开着拖拉机进入巴塞罗那示威。twitter
更糟的是，失去财富的主体恰恰是西班牙的“千禧一代”（出生于1983年到2002年的年轻人）。今年4月10日，经合组织报告显示，西班牙“千禧一代”有半数无法进入或不再属于中产阶层，这一比例在出生于1965年到1982年的“X—代”西班牙人中为58%，而在千禧一代中为50%。西班牙的数据低于经合组织成员国的平均水平（1942年到1964年出生者为68%，X—代为64%，千禧一代为60%）。该报告将人均收入相当于所在国人均收入75%至200%的家庭计为中产阶层，具体到西班牙，即指人均年收入在11450欧元至30542欧元之间的家庭。报告指出，在住房支出方面，高收入人群逐渐吸收中产阶层越来越多的资源，目前，住房开支约占西班牙中产阶层家庭支出的33%。这一比例在2005年时为29%，而在1995年时为24%。事实也证明，此次骚乱中，加区年轻人是主要波及对象，而且西班牙其他地方也发生年轻人的示威活动。
西班牙民众的统一国家意识仍然强烈
从人口统计学角度看，西班牙有着欧盟伙伴无与伦比的优势，其人口平均年龄为42.7岁，意大利为45.5岁。这意味着：西班牙人口更年轻、更活跃，养老金领取者更少。而且西班牙近年来的繁荣也是外部环境有利的结果，像旅游业蓬勃发展——部分原因是土耳其或埃及等其他旅游目的国局势不稳。西班牙的汽车工业迎来了良好的全球发展形势。但动荡的加区影响着国内外投资者对西班牙经济的信心，而年轻人就业环境的根本改善难有起色，因此西班牙的前途依然迷茫。佩利塞尔指出，“走钢丝”的经济，使加区和马德里仍在博弈，尽管现阶段加区“独立”未成，但西班牙政治结构的缺点却被充分暴露，“此次危机实际上为西班牙地方自治区与中央政府的新一轮分权制造出新的框架”。
新民眼工作室 吴健
图片 | 东方IC
编辑 | 包雍尔 施雨
星标☆小新了么？
∨
